隻是,朕也知曉宋惜惜心裡并沒有皇弟,她選擇嫁給皇弟,隻因她不想入宮侍駕。
既然并不是夫妻一心,那麼朕便以玄甲軍指揮使一職擡舉宋惜惜,由她來掌管玄甲軍。
那麼在外人看來,玄甲軍依舊是在他們夫妻手裡,朕沒有一再削皇弟的權力。
這在當時看來,确實是妙絕的主意。
可朕卻沒想到,夫妻并非一直都不同心的,相處久了會有感情,又因夫妻一體,利益也是一體的。
朕不知道啊,朕和皇後從來都不是一條心,朕也不曾琢磨過夫妻之間的事情。
但好在,他們夫妻縱然後來恩愛,卻始終不生出取而代之的野心。
是朕多疑了。
原先,覺得宋惜惜雖武功高強,但統領玄甲軍總歸是吃力的,且那麼多人不服從她,她或許三五月便放棄,如此朕便可叫人取代。
可沒想到啊,玄甲軍裡的刺頭兒全部被她收拾了,對她服服帖帖,朕又一次低估了她。
或者說,這個時代,沒人真正瞧得起過女人,朕犯下了和所有人一樣的過錯。
宋惜惜越出色,她在朕心裡泛起的漣漪就越來越大。
以緻後來皇弟出征離京,朕做了愚蠢的事情,招惹了話柄,以緻宋惜惜要稱病不出,朕也被非議。
一時沖動這幾個字,不該發生在朕的身上。
朕罔顧兄弟感情,不仁也無德。
以緻後來皇儲之争,朕曾想過,或許是反噬,是報應,朕排擠猜忌自己的親兄弟,朕的後妃兒子們也争個你死我活。
朕不是一位好父親,一味對他們要求嚴格,卻沒有多加教育親近。
大皇子是朕的嫡長子,如無意外,他會成為太子的。
可最初的他,是那樣的平庸懶惰,性情又被縱壞了,刁鑽刻薄,這樣的人怎麼能當太子,當皇帝?
朕隻後悔沒早些把他送到母後的身邊去。
權力确實會叫人迷失,朕身在局中,也最是明白。
朕後來去看了大皇子,他沒有憤恨,沒有自暴自棄,他開始學醫認藥。
他像是脫胎換骨,朕欣慰,但朕也心疼,他本該不用困在這個地方的。
他下半輩子就這樣了?朕太心痛。
離開神藥山莊,朕沒有去看望二皇子,朕不想看他,整件事情,若說他沒有半點私心,全憑他母妃教唆,朕是不信的。
朕對他失望透頂,留他一條命已是最大恩典。
所幸,朕的三皇子是清清白白的,皇弟會輔助他,萬一,他真不是當皇帝的料,隻要他會生兒子,朕相信皇弟也會把皇位歸還他這一脈。
沒想到,朕臨了,才真正相信皇弟。
彌留之際,想起初初登基時,朕立下的宏願,有做到的,也有沒做到的。
朕應該不是昏君,但若說有多賢明,不見得的。
耳邊哭聲一片,朕卻覺得無比輕松,人生原來可以這樣輕松的啊。
不再有繁重國事,不再有病痛纏身。
朕仿佛淩空飛起來了,隻是低頭一看,看到母後兩鬓斑白,看到皇兒稚嫩懵懂,深深感慨,朕不能當一個好兒子,也沒當一個好父親,以後便都勞煩皇弟和惜惜了。
塵世間,許多不舍,可朕到底是解脫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