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章 禍福相依
「不知是哪位才俊,可否讓朕也一聞其詳?」
皇帝此言一出,場中頓時安靜下來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不約而同地,投向了那個坐在角落裡,自始至終都如孤峰之雪般清冷的少年。
蘇懷瑾。
禮部的一位老臣立刻心領神會,趨步上前,躬身回話。
「回稟皇上,方才,是蘇家解元郎蘇懷瑾公子,作了一首《定風波》,詞意曠達,風骨不凡,引得眾人讚歎。」
「哦?蘇家解元郎?」
皇帝李靖琰的眼中,閃過一絲真正的興趣。
他看向蘇臨淵,笑道:「蘇愛卿,你蘇家,真是人才輩出啊。如今,又出了一個驚才絕艷的解元郎。」
這話,是誇讚,更是敲打。
滿場權貴無不心頭一凜。
蘇臨淵站起身,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。
「皇上謬讚了,不過是小輩的一些拙作,驚擾聖聽,已是惶恐。」
「哎,」皇帝擺了擺手,「蘇愛卿不必過謙。」
他的目光,越過人群,精準地落在了蘇懷瑾的身上。
「蘇懷瑾,上前來,將你的詞,念給朕聽聽。」
蘇懷瑾沒想到,皇帝會親自點他的名。
他愣了一瞬,隨即在眾人或嫉妒、或羨慕、或審視的目光中,緩緩站起身。
他走到場中,對著高台上的帝後,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。
「草民蘇懷瑾,叩見皇上,皇後娘娘。」
他的聲音清冷,卻很沉穩,沒有絲毫的緊張與怯懦。
這份氣度,就讓不少人暗暗點頭。
「平身吧。」皇帝的語氣依舊溫和。
蘇懷瑾站直身體,清了清嗓子,那雙深邃的眼眸裡,沒有半分波瀾。
他緩緩開口,將那首《定風波》,再次吟誦於眾人之前。
他的聲音,如山間的清泉,洗滌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心頭的浮躁。
那份超然物外的灑脫與不羈,讓皇帝的眼中,都閃過一絲複雜的讚賞。
最後一句念罷,滿場寂靜。
所有人都沉浸在這首詞的意境之中,久久不能回神。
良久,李靖琰才撫掌大笑起來。
「好!好一個『一蓑煙雨任平生』!好一個『也無風雨也無晴』!」
他看向蘇懷瑾的目光裡,滿是毫不掩飾的讚賞。
「小小年紀,竟有如此心兇,如此氣魄,實屬難得!」
「蘇愛卿,你這個孫兒,朕很喜歡!」
得到皇帝如此直白的誇讚,這簡直是天大的榮耀!
蘇家的席位上,二爺蘇文越的臉上,已經樂開了花。
他激動得滿臉通紅,腰桿挺得筆直,彷彿那首詞是他寫的一樣,與有榮焉。
就連一直對他冷眼相待的孫氏,此刻看向他的眼神裡,也帶上了幾分熱切。
母憑子貴。
她彷彿已經看到了,自己憑藉著這個才華橫溢的繼子,在蘇家,在整個京城,揚眉吐氣的未來。
蘇臨淵再次起身,對著皇帝,深深一揖。
「小孫愚鈍,能得聖上青睞,是蘇家滿門之幸。」
這一次,他沒有再過分謙虛。
因為他知道,皇帝是真的欣賞蘇懷瑾。
而這份欣賞,對蘇家而言,是福,也是禍。
秦望舒冷眼旁觀。
看著蘇懷瑾在萬眾矚目之下,接受著帝王的讚譽。
看著二房眾人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臉。
她的心中,沒有半分喜悅,隻有愈發濃重的危機感。
木秀於林,風必摧之。
蘇家,已經夠顯眼了。
蘇懷瑾此刻的光芒,太過耀眼,隻會引來更多的覬覦和算計。
不行。
要演,也該由她來寫劇本。
就在秦望舒心思流轉之際,那位上了年紀的禮部官員顫巍巍地站了出來。他為人古闆,最是看重才學與禮數。
「啟稟皇上,方才,除了蘇公子的佳作,還有一位小姐的見解,亦是發人深省,令臣等茅塞頓開。。」
皇帝哦了一聲,饒有興緻地問:「是哪家的小姐,竟有如此才情?」
「是……大理寺卿陸以安大人的獨女,陸晚晚小姐。」
陸晚晚。
聽到這個名字,皇帝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。
他看向坐在清流席位上,那個不與任何黨派結交,出了名的硬骨頭臣子。
「陸愛卿,朕倒是不知道,你家中,還藏著這樣一位明珠。」
陸以安站起身,那張總是緊繃著的臉上,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。
「皇上過譽了,小女頑劣,不過是說了些淺薄之見,當不得誇獎。」
「是不是淺薄之見,朕聽了便知。」
皇帝的目光,轉向了那個一直安靜地坐在席間的少女。
「陸晚晚,上前來。」
陸晚晚步履輕盈,行至場中,屈膝一禮,姿態完美得無可挑剔。
「臣女陸晚晚,叩見皇上,皇後娘娘。」
她的聲音溫婉動聽,如空谷幽蘭,讓人心生好感。
「朕聽聞,你對詩詞,見解不凡?」
陸晚晚淺淺一笑,不卑不亢地回答:「回皇上,臣女不敢妄言見解,隻是覺得,詩詞之美,不止於風花雪月,更應承載家國天下。」
「今日我等在此,賞的是桂,感的卻是君恩浩蕩,國家昌盛。」
「若能將這份感恩之心,融入詩詞之中,方不負這良辰美景,更不負聖上與太後娘娘的一番恩典。」
一番話滴水不漏,既彰顯了心兇格局,又頌揚了皇恩浩蕩。
皇帝聽了,龍顏大悅。
「說得好!說得好啊!」
他看向陸以安,感慨道:「陸愛卿,你生了個好女兒啊!有此心兇,有此見地,真乃我東璃國女子之楷模!」
陸以安的臉上,終於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自豪。
就在皇帝對陸晚晚讚不絕口,陸家父女風光無兩之時。
一直沉默不語的皇後,卻忽然開了口。
她的聲音很溫和,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儀。
「陸小姐,擡起頭來,讓本宮瞧瞧。」
陸晚晚聞言,心中一凜,但還是依言,緩緩擡起了頭。
她那張清麗脫俗的臉上,依舊掛著得體的微笑,但那雙盈滿水光的眸子裡,卻還殘留著未曾散盡的紅暈,眼角也有些微腫。
那煞白的臉色,和緊緊抿著的嘴唇,暴露了她方才經歷過的一切。
皇後是何等人物?
在後宮浸淫多年,察言觀色的本事,早已爐火純青。
她隻看了一眼,便看出了不對勁。
「陸小姐,」皇後的眉頭,微微蹙起,「你這是……哭過了?」
此言一出,滿場皆驚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再次聚焦在了陸晚晚的身上。
秦望舒轉頭,看向角落裡的蘇晚星。
他還是那副紈絝模樣,甚至還對著秦望舒的方向,擡了擡眉,眼神玩味,充滿了惡劣的趣味。
皇帝的笑聲,也戛然而止。
他看向陸晚晚,臉上的笑意收斂,帶上了一絲審視。
陸晚晚的心,猛地一沉。
她沒想到,自己已經極力掩飾了,還是被皇後一眼看了出來。
她慌忙低下頭,屈膝一跪。
「回皇後娘娘,臣女沒有。」
她的聲音裡,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。
「臣女隻是……隻是見到天顏,心中激動,才會……才會有些失態,還望娘娘恕罪。」
這個借口,找得合情合理。
換做一般人,或許就信了。
可皇後,卻不是一般人。
她看著跪在地上,身體微微發抖的少女,聲音依舊溫和,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銳利。
「是嗎?」
「可本宮瞧著,不像啊。」
「今日是太後娘娘的賞桂宴,是喜慶的日子,本宮不希望,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發生。」
皇後的目光,緩緩掃過全場,最後,又落回到了陸晚晚的身上。
「陸小姐,你乃大理寺卿之女,你父親陸大人,是朝中有名的鐵面無私,從不徇私枉法。」
「本宮相信,你也定是個誠實的孩子。」
「你且擡起頭,看著本宮,如實告訴本宮。」
「方才,是不是有人,欺負你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