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女生 都市言情 箏簫誤:重生之錯惹清冷太傅

第132章 哀

  

  近日流言鬧得沸反盈天,起因莫過於一大奇聞。

  剛殯天的病貓皇帝詐屍了!

  然後又因行宮走水,被活活燒死了!

  這個死了重活,活了重死的傳聞實在離奇,很快震撼了街頭巷尾。

  百姓素來對解釋不了的事諸多演繹,公儀赫律當年所為並非密不透風,因此連著他的名字說的最多的,就是「報應不爽」四個字。

  而若是對這個「報應不爽」感興趣,隻需隨便找一間茶館,就能聽說書人講明白其中的來龍去脈。

  話說,二皇子不等老子涼透就上位,結果被詐屍的老皇帝直接下了大獄。

  接著沒幾天行宮一把火,直燒的宮裡沒了管事的。

  朝堂大亂,群龍無首,一直代理政事的太傅大人容衍,一身官孝監了國。

  說來這太傅出現的時機也甚蹊蹺,有人親眼看到行宮大火那日,他從行宮裡出來,錦衣華服,形如鬼魅。

  聖上薨逝疑點重重,皇室宗親流言洶洶,攻訐四起。

  這韜光養晦的太傅大人,忽地一改往日性情,異行者貶,異言者罪,變作了一個徹頭徹尾的亂臣賊子。

  幾日內人心惶惶,連外城的百姓都紛紛議論,大雍這是不是要改姓時,被遠封善磲城的大皇子公儀灝,突然班師回了朝。

  公儀灝帶著禁衛軍包圍了皇城,手持當時親封的諭令,當庭怒斥佞臣容衍禍亂朝政,假傳聖旨。

  當日以封地善磲的名義,將他調離盛京,不過是為了太傅自己的狼子野心。

  隨著這封假聖旨落地,這個光風霽月的太傅大人,其虛偽面貌終於昭然示眾。

  當年公儀赫律奪權,容衍為求苟活,迅速摒棄舊主,攀攏新王,從大皇子太傅,變做了二皇子的太傅。

  大皇子既然身殘,被他看做扶不起的阿鬥,所以這些年,他一副身心盡數栽培了二皇子,隻盼有朝一日登頂帝師。

  誰料,這一出死而復生的大戲,直接讓他多年汲營竹籃打水。

  故而容衍不甘錯付,便放火燒了行宮,直接來了個弒君篡權。

  順便,二皇子出身也公之於眾,乃是一不知哪尋來的山間棄嬰,並非什麼皇室皿脈。

  而大皇子公儀灝,竟是在先帝靈堂大火中失蹤的小太子,這些年隱姓埋名,忍辱負重,隻為一舉滌盪奸佞。

  一番力挽狂瀾後,容衍當庭伏罪,被判梟首。

  公儀灝順利執掌大權。

  除了門閥世家關心其中因果,大部分人都聽的雲裡霧裡,隻道如今公儀灝上位是眾望所歸。

  名正、言順。

  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,太子殿下雖有身殘,但如神臨世,恰如其父當年風姿。

  天佑大雍。

  這一段「聖主有後,卧薪嘗膽」的新鮮話題膾炙人口,在茶館酒樓裡正是口口相傳的時候。

  祝箏在茶樓聽見這幾日發生了什麼時,以為自己聽岔了名字。

  她抓住一旁的說書人,問他剛說的故事裡「被判死罪的謀逆奸臣」是誰?

  「太傅容衍啊。」

  說書人笑道,「姑娘,我看你在這站了這麼大會兒,怎麼全都白聽了?」

  天上白日恍恍,祝箏被曬的眼前虛晃,踉踉蹌蹌地往祝府跑。

  祝府門前正值鞭炮齊鳴,祝老夫人站在青煙中喜氣洋洋地咳嗽,見著祝箏連忙招手。

  「你這丫頭又跑哪去了?新皇登基,你姐姐也快要臨盆了,聖上要接我們商量封後事宜,宮車已經等我們大半天了。」

  自上次在這個門口一別,不過月餘,祝箏再沒聽過容衍的半點消息。

  朝廷動蕩,他肯定又會忙起來。

  她想著,沒消息或許也是好消息。

  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,她是等不到任何消息才忍不住去街上打聽,卻聽來這樣一個晴天霹靂。

  祝箏臉色蒼白無光,抓住祖母的手都在顫抖。

  「他在行宮裡對嗎?他那麼聰明,肯定在籌劃什麼不得了的事,不可能是他們說的那樣……」

  祝老夫人見祝箏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,「誰?」

  「對,阿姐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。」祝箏語無倫次道,「我們進宮,現在就進宮,肯定還來得及……」

  宮車出發時,祝箏的思緒還飄在空中,以至於前面的馬突然發狂時,她還在出神。

  凄厲的馬鳴聲灌入腦中,馬車突然疾馳而出,失控要往城牆上撞的時候,一旁的祝老夫人突然一個撲身,把祝箏緊緊抱在了身下。

  祝箏兩眼一黑,最後想的是……這好像是祖母第一次抱她。

  不多時,聶如柯率衛隊趕到,隻發現了一地馬車的殘骸,地上兩個昏倒的人緊抱在一起。

  祝老夫人摔斷了胯骨,回到府上養傷時高燒不退,一直說胡話。

  祝箏守在病床邊上,被她緊緊抓著手,聽她說了很多聲「對不住」。

  不知道在說對不住誰。

  三日後,祝老夫人重傷不治,撒手人寰。

  皇帝駕崩是為國喪,全國上下皆要掛滿白幡,而祝府門楣上掛的,像是遍地白菊花中的毫不起眼的一朵。

  靈堂裡,鳴翠端來一碗粥,跪在一旁。

  「小姐,稍微吃點兒東西吧,再這樣下去人要垮了……」

  祝箏呆坐著沒動靜。

  鳴翠語帶哽咽,「小姐……你要是病倒了,府裡就真的沒人了……」

  半晌,祝箏接過碗,舀起粥木然地硬塞進嘴裡,喉嚨裡像塞著一團棉花,吞不進,咽不下,但她還是努力吃著,直到再塞不進一粒米,俯身在一旁猛烈地咳嗽起來。

  鳴翠見狀落淚,還想說什麼,隻見祝箏擦了擦臉,面色如紙地擺了擺手。

  「鳴翠,我想一個人待會兒……」

  偌大的靈堂裡停著一口漆黑的棺木,一個形隻影單的孤女在燒著紙錢守靈。

  月色灑下一地慘白,照在她一身白衣上,像是披上了一層寒霜。

  細想這幾日發生了什麼,祝箏竟覺得恍惚的很,烏黑的眼睛泛出乾澀的空洞。

  她一個人操持了喪事,描了新的牌位,放進祖母念叨了一輩子的祠堂裡。

  她隻記得一生下來,祖母就是祖母了。

  周氏還在的時候,祖母常掛嘴邊,自古慈母多敗兒,她對祝軒祝隆也不謂不嚴格。

  隻是後來祝軒意外夭亡,她把補足的心思放在了祝隆身上,矯枉過正,一路養到了無法無天。

  她這個老太太,一輩子都活在「愧對祝家列祖列宗」的詛咒之下。

  甚至,她都不姓祝。

  祝箏寫靈牌的時候才知道,她姓顧,叫顧月娥。

  描完這個略顯陌生的名字時,祝箏忽然記起一件極小的事。

  幼年時她在滿廊下玩,或許是祖母那日心情好,或許是因為別的,總之見祝箏拿了一把黃絨草,就忽然把她叫到了身前,教她擰花扣。

  「順指尖,繞兩穿,井字並成小花籃。」

  她邊教口訣,邊講自己做孫媳婦時的事。那時祝府還沒發家,她常坐在燈下用黃絨草冒充金絲,做金花盤扣,再將衣裳漿洗的闆闆正正,一顆一顆縫的牢牢的。她希望她的夫君體面乾淨,即便官低一品,站在任何豪門貴戶裡的郎君面前,也不要因為羅裳覺得遜人一籌……

  秋風吹,樹影動,祝箏忽然站起身,去廊下拔了一把黃絨草。

  「順指尖,繞兩穿,井字並成小花籃。」

  她擰了一捧金絲花扣,放成一排,排在了顧月娥的棺木上,然後開始控制不住地落下淚來。

  祝府待著是沒教人那麼自在,祝箏也受過不少皮肉之苦,但她從來沒敢詛咒過祖母半句。

  甚至在年夜祈福時,她還真誠懇切地求過菩薩娘娘,一定要保佑她的祖母長命百歲。

  因為祝箏心裡明白的很,隻要有祖母在,祝府才是她們的家,即便是她們沒那麼喜歡的家。

  祖母不在了,這樣的家便也沒有了。

  厚地高天,來路茫茫。

  從此,便再無安身立命之地了。

  月色迷濛,門外白縞晃動,靈堂之上忽然起了些聲響,祝箏剛一擡頭,就被個人抱在了懷裡。

  隔著淚眼望過去,朦朧間以為在做夢。

  「阿姐……」

  這幾日,她一直以為自己在做夢,一個蒼白無力的噩夢。

  夢醒了,就會發現她還在聽簫苑的小涼亭裡,抱著一本遊記睡著了。

  祝清擦她臉上的淚,「不怕,還有姐姐在,箏兒不怕……」

  祝箏哭的更厲害,還不待她伸手回抱,姐姐忽然被人拉開了。

  公儀灝站在一旁,一身氣勢壓人的龍袍,身後跟著十幾名宮人魚貫而入,送了不少悼念的輓聯進來。

  這是一國之君垂臨的排面,祝箏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口中。姐姐馬上就要臨盆,受不得半點刺激,祝箏連哭都不敢再哭。

  祝清隻待了很短的時間,盡了為人子孫的孝道。

  很快,宮人們扶著姐姐起身,分開了她們姐妹。

  「我在宮裡一切都好,不要操心我,好好吃飯,好好睡覺……姐姐一定會來接你的。」

  這樣的話,祝箏已經不像從前那麼相信了。

  她看向姐姐被架走的身影,一身華麗繁複的宮裝拖在地上,離她越來越遠。

  祝箏忽然感到很害怕。

  前世入冬時,朝廷紛亂,祝府那時已是飄搖,祖母就在那時候憂思過度,患病去世了。

  今生雖有不同,但結局猶然如此。

  雖然公儀休已經被下入大牢,故事好像變了,又好像在提醒著她,一切掙紮都是徒勞無功。

  但其實,她也隻是逆來順受,重活一世,根本沒做成什麼有用的事。

  「殿下……不,陛下。」

  祝箏猝然叫住了公儀灝,臉上露出些哀戚地懇求。

  「請好好待我姐姐,她性子看似柔和其實剛烈,如果您哪日覺得厭倦了,請將她還給我……千萬不要銼磨她……」

  公儀灝眉目嚴肅,「朕不會厭倦她。」

  祝箏並不想要這樣的一句空話。

  人心瞬息萬變,相比於當什麼皇後,她更想要姐姐身邊陪著的是個良善的夫君。

  公儀灝不知道祝箏在想什麼,自然無法給出她更多的保證。

  他道了一句「節哀」,便轉身準備走了。

  公儀灝的錦袍上綉著張牙舞爪的龍紋,月光照在華美的緞料上,映出冰冷的光澤。

  祝箏斂著眉,忽然在背後問了一句,「為什麼要那樣對他?」

  明明知道容衍一生在為誰圖謀……

  公儀灝輕易聽懂了她說的是誰,腳步微頓,回頭看向祝箏。

  白素靈堂前,他顯得如此格格不入,面無表情。

  「你想見他?」公儀灝不答反問。

  祝箏眼睫微顫,「他在哪兒?」

  公儀灝默了默,「詔獄。」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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