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3章 乾脆跟我成親怎麼樣?
祝箏近一個月來過的渾渾噩噩,渾噩到除了吃飯睡覺,竟想不起自己都幹了什麼,還能幹點什麼。
她沒有刻意躲著容衍。
事到如今,她已經明白,躲著他沒有什麼用處,更沒有什麼意義。
隻是容衍再沒出現過。
她想,這是典型理虧的表現,彼時對峙的時候他就無話可說,此時應當也無顏跟她見面。
當然,也可能並不理虧,或許隻是因為明面上沒出現,如今她已經知道了安逢雪,容衍或許會換個人跟著,有的是辦法不讓她察覺。
但祝府把守甚多,一時半會兒,也不見得能安插進來。
祝箏胡思亂想了許多日子,最後沒想到的是有朝一日,祝府竟成了最溫暖的港灣。
以前拚命想出去,現在隻整日裡待在府中,吃飯睡覺,躲避暗處的眼睛。
可惜府裡卻有個人不會讓她安心吃白飯。
就這樣渾噩了月餘後,一大早,祝箏被耳提面命拎進了正廳。
剛入秋不久,祝老夫人早早穿上了貂絨。
「三丫頭現在大事落定,你更要抓緊時間了。等你也嫁出去,老身就能安心合眼了。」
祖母一番話說的和顏悅色,滿臉的笑甚至顯出點慈祥。
祝箏隨口道,「我可不想祖母合眼。」
祖母臉色一僵,「臭丫頭,整天沒個正經……等你姐姐當了太子妃,看你還敢不敢這樣嬉皮笑臉。」
「他是廢太子。」祝箏提醒。
憑什麼公儀灝一句話就把姐姐接走了,也沒有人問過阿姐願不願意當太子妃。
祖母怒道,「廢太子也是太子,死貓不是貓嗎?」
祝箏:「……」
死貓確實是貓,廢太子在祖母這兒也確實是逾期的真太子,不知她是被太子妃的空口白話唬的高興,還是隻要找個男人嫁了離開祝府祖母就會高興。
總之她老人家是真高興,也是真著急。
但近日府上卻靜悄悄的,祝箏想了一想,才想起原來是沒人上門提親了,怪不得這麼冷清。
祖母顯然對這種冷清有些焦慮,人一焦慮就會病急亂投醫。
今日投的醫,就是將祝箏打扮好,送進了棲雁園裡。
棲雁園地處南郊,最有名的,是裡面的一個圓形的池塘,被密集的濕地隔開,狀似一面摔得粉碎的鏡子,所以叫做碎鏡塘。
起名的人是先皇,隻顧著生動,從來沒想過大家會覺得這名字寓意不好,又因為地勢偏僻,慢慢成了個人跡寥落的地方。
棲雁園的一任掌事想出個了巧妙的意頭,挽頹回盛。
這個意頭,便是結合了大雍入秋的第一個節日,簪花節。
大雍風氣一向惜花愛花,秋日將盡,即將迎來再無百花的漫長冬日。文人雅士簪鮮花在發間,一起度節吟秋,為的是一掃寂落頹氣,彰顯「我言秋日勝春朝」的豪氣。
在秋日裡還能找到鮮花戴,也是一種財氣和門路的攀比,總之雅俗共賞,這節日就成了重節。
棲雁園中每逢簪花節便會大肆宣揚,邀請未曾婚配的男女一同賞秋,這裡的簪花節與別處也略有不同,多了個予花的風俗。
「郎君簪花予佳人」,未婚配的男子頭上往往帶著兩朵花。送給合眼緣的佳人,佳人若是中意,就戴在鬢上,若是不中意,就丟進碎鏡塘裡。
祝箏對棲雁園知道個大概,來了也是應付,於是特意沒走正門,挑了個西南偏門下了車。
可惜卻失策了,這個西南偏門門口也聚著很多人,且大都是些名聲很差的紈絝子弟,年紀輕輕沉迷酒色,各個把自己養成了歪瓜裂棗,在婚配上舉步維艱。
故而有鼻子有眼的祝箏一出現,簡直像羊入虎口,高矮胖瘦的簪花郎湧上來,七嘴八舌地一邊自薦,一邊從頭上拔下花送上來。
祝箏面上乾笑,她一個單槍匹馬的落單女子,也不敢貿然拒絕,隻能邊收邊退。
花很快在她懷裡堆成小山,她不得不拿衣服下擺兜著,預備一起扔進碎鏡塘裡。
好不容易闖過偏門,往裡的月門處卻還站著另一群,正中央簇擁的男子細條條,鬚髮稀少,開口就是調笑。
「這是哪家的小美人?這麼戰績斐然?挑郎君是不是挑花了眼?」
眾人跟著鬨笑。
祝箏瞥了他一眼,繼續往前走,細條男子卻帶著一群人跟了上來。
「在下葉見昌,家中排行老三,家父葉征呈,官拜兵部尚書。」
葉家三公子,她倒是聽過,早已婚配還到處沾花惹草。
祝箏往後退了退,「我是園子裡的灑掃,這些花不過是別的姑娘不要,隨手給我讓我丟了去的。」
「灑掃?」葉見昌卻更來勁了,「小美人兒細胳膊細腿,能有多少力氣做灑掃,白白浪費了這樣的樣貌。」
「正巧我府上還缺兩房美妾,不如跟了我,以後吃香喝辣,再也不用幹這些出力的活。」
被一個細胳膊細腿的人說細胳膊細腿,祝箏本來就差的心情更加不好,眯了眯眼,「我有多少力氣,閣下要不要試試?」
葉見昌露出一個頗為噁心的笑,「怎麼試?」
祝箏正愁沒處撒火,使出全力把滿懷的花砸了他一頭。
她收的花中不乏一些花盤厚重的,砸出幾聲沉悶的咚咚聲。葉見昌弱不禁風的身闆都晃了晃。
疼還是小事,這樣被一個小女子當著眾人駁了面子,讓葉見昌幾乎立刻勃然大怒。
他正要發難,臉色忽然一變。
「太…..太傅大人?您怎麼來這兒了?」
祝箏聽見這個稱呼時渾身一震,連頭都不敢回,耳後就響起了一道熟悉嗓音。
「跟我去正門茶廳。」
清沉悅耳,冷淡地響起,身後的眾人驟然安靜下來,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。
確定了是容衍的聲音,祝箏就更不想回頭了,什麼正門茶廳,憑什麼說去就去,她現在滿肚子氣,還就不想去了。
葉見昌卻以為是對著他說的,諂媚笑道,「叫大人見笑了,這園子的下人有些無狀,我先教訓教訓,隨後就去。」
容衍目光從祝箏的後腦勺挪開,冷冷掃了他一眼。
「怎麼?你是棲雁園的掌事?」
葉見昌一噎,「……不是。」
雖然太傅大人面容生的冷漠如霜,但待人接物一向隻是疏離且不露喜怒,這樣帶著諷刺的反問還是頭一遭。
人群中頭腦但凡靈光點的都看得出大人心情不好,再靈光點的早已看出祝箏的打扮根本就是哪家的千金,再再靈光點的,甚至猜出了方才大人那句話是說給誰的。
可惜葉見昌不屬於靈光的任何其一。
他還在畫蛇添足地洋洋解釋,「小可雖不是管事,但棲雁園畢竟也曾是皇家園林,我作為兵部尚書的子輩,家父時時教導,須操心著家事國事天下事,所以才想著管管園子裡的下人,萬不可壞了立下的規矩。」
邊說邊擡頭去瞄容衍的反應,餘光卻瞟見一旁的祝箏拔腿就跑。
「誒,她怎麼跑了,給我抓住她!」
葉見昌喊了一聲,卻沒人動。
因著容衍沒發話,大家隻是瞧著愚鈍的葉見昌跳腳。
容衍亦沒動,他站在原地,沉默地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轉角。
祝箏當然知道容衍是要給她撐腰,可她不需要誰給她撐腰,她原本就準備逃的。
一路急奔出去,也顧不得看方向了。
棲雁園的小道卻修的頗為曲折,祝箏七拐八拐,終於在一個轉角處和人撞了個滿懷。
來人險些被她撞翻在地,祝箏急忙扶了他一把,看清臉時愣了愣。
「小方公子?」
方惜辰眼冒金星,他頭上頂著個大如盆盂的竹圈,把一個腦袋變成了四個大,竹圈上簪著各式各樣的花,奼紫嫣紅,艷麗多姿,恐怕開屏孔雀見了他,都要自慚形穢地跳江而死。
祝箏見他這陣仗,奇道,「你怎麼也淪落到來這裡了?」
再怎麼說方惜辰也是正兒八經的文選司侍郎,長得也算一表人才,到這裡拋花待選確實堪稱淪落了。
況且簪花的習俗是顏色越艷麗,就意味著越急切,方惜辰這打扮,簡直急切到顯出了一種絕望的程度。
方惜辰緩了好半天,開口就是一通埋怨,「別提了,都是因為我二叔,年輕時花天酒地,落了一身病,大夫說隻剩三個月好活。彌留之際,不知道哪裡來個算命的瞎子,居然說可以沖喜。」
「他膝下無子,自己又爬不起來娶妻,三纏兩不鬧,最後居然安在侄子頭上沖喜。」
祝箏聽得愣住,「那你大哥呢?」
「我同他打了一架,我輸了,所以我來了這兒。」方惜辰沒好氣道,「這些花都是他把我打趴在地時,按著我的腦袋戴上的。」
兩人找了個背陰的假山後說話,祝箏看他走路歪歪斜斜的樣子,關切了一句,「沉嗎?」
方惜辰:「沉的要死!」
坐下後他就開始東拔西拔,一會兒就把自己從花孔雀拔成了半個禿毛雞。
邊拔方惜辰邊問,「阿箏你呢?為什麼也淪落到這兒了?」
祝箏嘆了嘆氣,「還能為什麼,我祖母比你二叔還著急。」
方惜辰笑了兩聲,又深感同病相憐地嘆了口氣,和祝箏幹坐了一兒,一起扔從頭上拔下來的花。
碎鏡塘中波光粼粼,飄著一層逐水飄零的少年情意。
扔完花,方惜辰拍拍手起身,邀請祝箏去逛逛園子。
出去就要收花,祝箏懨懨道,「我就在這兒待著吧。」
方惜辰撇嘴,「那多沒意思啊,棲雁園,棲雁園,這兒最有名的就是園子北面的大雁群,來都來了,你不想去看看?」
祝箏表示還真的沒什麼興趣。
「你是不是怕外頭的人纏你?」方惜辰倒是善解人意,他在剩下的花裡挑揀了兩朵大紅牡丹,一朵插在自己頭上,一朵插在了祝箏的頭上,「給你個護身符,這樣你清凈了,我任務也完成了,皆大歡喜。」
祝箏苦笑,「要不把我嫁給你二叔沖喜吧,這樣才是真皆大歡喜了。」
這話說的方惜辰一愣,愣完靈光一閃,石破天驚。
「阿箏,我忽然有了個主意……能解你我二人的困局。」
「什麼?」
「乾脆,你跟我成親怎麼樣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