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頁 女生 都市言情 箏簫誤:重生之錯惹清冷太傅

第121章 阿羞

  

  盛京南的天屏山上,有座久負盛名的慈華庵。

  皇室有喜,皇後懷了身孕,聖上特意安排上天屏山,為腹中胎兒祈福。

  佛門莊嚴,盛典肅穆。

  一身華服的昭賢王,不知從哪弄來的酒,喝的醉醺醺的,誤闖了庵中後院,抓了一個人強幸。

  這個人剛巧是慈華庵的住持,慧安法師。

  慧安法師年近半百,被折磨的渾身是傷,幾不能言。

  一時間皇家顏面盡失,聖上怒極,卻不能當庭會審,隻得封山,儘力按下此事。

  最後,將昭賢王關了半年禁閉,施了一筆厚錢修葺慈華庵,私心包庇著將事態平息了。

  卻不料,月餘後,慧安法師竟發現自己有了身孕。

  佛家不造殺孽,即使來歷不堪,慧安法師還是力排眾議,留下了孩子。

  八九月後,電閃雷鳴,慈華庵誕下一男嬰。

  慧安法師因為年事較高,生產兇險,不幸力竭大出皿,當夜就去世了。

  因此事不堪啟齒,一個男嬰又不能養在尼姑庵裡,眾人商議後,讓一名小尼姑將他送去個寺裡。

  小尼姑抱著他走了三天,最後挑中了一座偏僻的小寺。

  她將孩子放下,寫了字條說了緣由,便匆匆離開了。

  那小尼姑不知道的是,這寺裡已經換了芯子,找不到營生的三個地皮流賴子,佔了人家的廟,扮成和尚臨時搭的個攤子。

  哥三個得知這孩子是老尼姑和達官香客生的時,臉色一時精彩紛呈,幾句不堪入耳的渾話立刻冒出一串。

  這寺裡香火寥落,仨惡僧可沒有帶孩子的好心性,把孩子扔進了羊圈旁邊的石矮房,又牽進去一頭母羊,偶爾去看看這孩子死沒死。

  死了算天收,不死算命硬。

  沒想到這孩子還真命硬,身上生的滿是爛瘡,那頭母羊居然都給他舔好了。

  就這樣活了下來。

  識幾個大字的瘦和尚給他起了個名。

  叫「阿羞」。

  神佛蒙羞的羞。

  不知羞恥的羞。

  三個人在門外,「阿羞」「阿羞」地喚。小娃想說話,沒人教,隻和羊學會咩咩地叫。

  三個和尚趴在門縫上露出一隻眼,溜溜地轉動,發出吃吃的笑聲。

  阿羞喝著羊奶,留住了一條命,羊沒奶時,連羊糞球也吃。

  就這樣慢慢長大,也沒人給他置辦衣裳,光著身子滿屋子爬,晚上就抱著羊睡在它身上。

  胖和尚最常來,每次都要大笑著招呼他的弟兄。

  「看看看看,爹娘都是個管不住屁股的,生出來的更是個騎羊的雜種。」

  阿羞聽不懂,隻會爬去門口,跪著嗚嗚求飯食。

  他們便會大笑著扔進來一兩個餿饅頭,像石頭一樣硬。

  荒廟裡沒什麼消遣,三個和尚當養了個稀罕畜生,閑著沒事就來惹他,晚上上茅廁的時候,也要丟石塊打醒。

  他沒走出過這間石房,更不知道外頭的人長什麼樣,隻知道門縫裡總是有眼睛。

  再長大些,母羊也老了,被扔石頭時,躲也不會躲,常被砸的頭破皿流。

  阿羞撿了幾根細竹條,在門口等著,等有人往裡望時,隔著門縫猛戳他們的眼睛。

  胖和尚被戳中時惱羞成怒,第一次開了門,就要把這小雜種當場打死。

  那老母羊竟然殊死護崽,嘶叫著頂得胖和尚一個跟頭。

  三個人一起圍住,才按住了這頭羊。

  他們把羊殺了,煮了羊湯,滿廟飄著肉味,還特意剝下了皿淋淋的羊皮,扔回了羊圈裡。

  阿羞爬著把羊皮撿回去,晚上仍躺在這塊羊皮上睡覺。

  胖和尚見他不哭不鬧,氣更是不打一處來,把他從羊圈裡拽出來接著打,這回沒什麼護他,直把他打的奄奄一息,躺在羊皮上等斷氣時……

  這座從未有人來過的廟裡,忽然來了個金碧燦燦的儀仗。

  阿羞聽不懂那些人說了什麼,總之他忽然被架上鸞車,接進了一個叫皇宮的地方。

  皇宮的房子這麼大,大的像到了天宮。

  一個老嬤嬤給他洗面梳發,換了從未穿過的衣裳,叫他聽人言,說人話。

  教了大半年,把他從面色枯黃,骨瘦如柴養出個人樣,才帶他出去見人。

  並告訴他適逢新帝登基,他是當朝流落在外的二皇子。

  自此,他從教人不齒的「阿羞」,搖身一變,變成了尊貴無雙的「公儀休」。

  朝堂上萬人之上的人,是他的父皇。

  一旁比菩薩還好看的人,是他的母後。

  母後對他極好,耐心地教他用筷子吃飯,溫柔地摸他的頭,懷抱比羊毛還要軟和許多。

  她還送了他一隻長命金鎖,親手掛在他脖子上,保佑他長命百歲,無病無災。

  公儀休一刻也不曾取下來。

  不多日,他聽聞他還有一個太子皇兄,隻比他年長半歲。

  他在大殿上見到一回,高座之上,那樣漂亮的一個人,神采飛揚,恣意倜儻。

  相比父皇母後,皇兄對他算不上熱絡,甚至說得上敵對。

  公儀休便刻意親近,百般討好,發現皇兄也帶著一隻長命金鎖時,他很是高興地拿出自己的,一聲一聲叫著「皇兄」。

  公儀灝卻一拳把他打倒,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頸。

  「阿羞是吧?你憑什麼叫我皇兄?你父親殺了我父皇,霸佔我母後,害我此生再不能以真名示人,你和演什麼我兄友弟恭?做什麼大夢?」

  公儀休嚇壞了,淚流滿面地求饒,「我不知道……對不起,我不知道。」

  公儀灝到底沒掐死他。

  「滾出去!別讓我再見到你。」

  公儀休狼狽地被趕出來時,玉石階上,長夜無月。他用指尖擦了擦臉上的淚,放在唇邊舔了舔。

  鹹的。

  人的眼睛,竟會流出這樣的東西。

  陰翳的眼底,無聲漫出暗色,深藏的狠戾隱約浮出水面。

  流淚和求饒,是他從被仗殺的小宮女身上學來的。看來他這個皇兄不容小覷,他以為自己學的滴水不漏,可他這個太子皇兄,險些第一個看破了他。

  來到這裡的第一日,公儀赫律問他有沒有想要的,他支吾著不會說話,隻能比劃著,要扒下來那三個和尚的人皮。

  公儀赫律大笑著允了。

  後來他將三張人皮放進卧房裡,時時刻刻提醒自己,是從何處爬到了這裡。

  兩腿直立的人,他尚且不會做,更不知道如何做一朝皇子。

  他拿著這副滿是爛瘡疤的身子暗中觀察,學人說話,學人穿衣。

  他很快就都學會了,卻仍裝了三個月聽不懂。這三個月裡,帶他的老嬤嬤偶與人嚼舌根,說話也不背著他,於是便知道了自己為何被接回宮中。

  原來公儀赫律手刃了親叔,奪妻掠子。

  至於為什麼不殺公儀灝,甚至存續了他的太子之名。

  一是那南淄來的皇後確有幾分姿色,公儀赫律居然也是真的情根深種,為了讓她甘願委身,便留了威脅她的把柄。

  二是這公儀赫律做王爺時做的荒淫無道,癡迷丹藥,壞了根本,恐怕再不能有後了。

  在偶然聽說經年前的一則舊賬留了根,叫他知道了「阿羞」的存在,到底是不甘這搶來的江山再還回去……

  才有了接他回宮這一遭。

  公儀休至此瞭然。

  原來,他唯一的作用,就是取代皇兄。

  這並不容易。

  宮裡的人各個叫著他二皇子,卻對他從何而來的心知肚明。

  門縫裡的眼睛轉到了背後,仍舊在那兒,一刻也不曾離開過他。

  皇兄和他卻那麼不同,從一出生,就什麼都得了天下最好的。

  禦花園中,他看見母後給貪玩的皇兄喂糕點,仔細地給他擦嘴角的碎末,在他將糕點餵魚時笑的溫柔如春風。

  他想,原來這就是一個生身母親看孩子的眼神,和羊的眼睛那麼不同。

  皇兄還有個親教太傅,年歲相當,氣度不凡,既是老師,也是玩伴。這位小太傅頗為嚴肅寡言,從未正眼看過他,隻有面對他皇兄時才顯出好言好語,孜孜不倦。

  據說先皇打算的長遠,一出世就立了儲,為了請這位萬裡挑一的太傅更是遠走北疆,翻越了重重雪山。

  皇兄有活著的娘親,有死去的親爹,有亦師亦友的好友,甚至包括自己的親爹,都在圍著他親愛的皇兄轉。

  天之驕子家破人亡,還是比他這個吃羊糞長大的雜種高貴。

  剛巧,他正缺一個像樣的光彩人生,皇兄擁有的,都很合他的意。

  他很樂意接手。

  屆時,皇兄的一切,都終將屬於他……

  「阿羞。」

  他最恨聽到這個字。

  父皇指給他的隨侍,因為說了一句同音字,直接被他杖斃。

  他現在是大雍的二皇子,這段過往應當深埋往昔,像那座廟一樣付之一炬。

  可惜他那一事無成的親生父親,記得改掉公儀灝的舊名,卻隻給他賜了個姓。

  不過無妨。

  無妨。

  他能從羊圈裡爬到皇宮,也能爬到距他一步之遙的高座上。

  等他登上皇位,這黝黝過去,天下再無人敢提半句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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