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你們樓主是誰?
次日晨曦微露,祝箏輕步踏入金香樓,手中拎著幾包上好的補品。
她進門便打聽,徑直到了二樓,找到了想找的人。
「傷勢未愈,飲酒還須節制。」祝箏好心提醒。
紅雀手上捧著個酒壺,臉上仍有些青色的淤痕,神情醉的厲害,好半天才認出來人。
「是你啊姑娘,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!」她神情迷離,「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來明日愁,不過還要多謝姑娘出手相助,幫紅雀撿回了一條命呢。」
祝箏聽她還記得,眼中閃過一絲慶幸,「我今日來,是有一事相詢。」
「姑娘想問什麼?」
祝箏從身上拿出一張祝清的畫像,「你可在金香樓裡見過她?」
「姑娘究竟何方神聖啊?」醉眼朦朧的紅雀湊近瞄了一眼,蔻丹指尖差點戳在祝箏臉上,「一次兩次都打聽在我們樓主的心窩子上呢……」
「是嗎?」祝箏眯起眼睛,「你們樓主是誰?」
紅雀卻像是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話,立刻改口道,「婁朱是我們這的一個客人,沒誰……」
祝箏唇邊泛起冷笑,像是早有預料,從袖中取出一把金葉子,輕輕置於桌上,「煩請紅雀姑娘幫個忙。」
紅雀卻按住又推了回來,「姑娘,金香樓不缺這些個俗物。」
這倒是稀奇,她記得上次還跟她要香粉錢,怎麼這次又不缺了。
祝箏略一皺眉,「那你們缺什麼?」
紅雀輕飄飄地往祝箏雪白的腕上瞄了一眼,「姑娘帶的這串皿珀,晶瑩剔透,是個難得一見的珍品呢。」
祝箏面色如常,拉著袖子蓋住了手腕,「這個不行,換一個。」
紅雀起身,眼波流轉,媚聲笑道,「既如此,那便罷了,紅雀可不想奪人所愛。」
言罷,她便跨過茶桌往外走。
「等等。」祝箏叫住了她。
紅雀回首,眼含笑意,「姑娘還有事?」
祝箏把皿珀手串脫下來,「為何想要這手串?」
紅雀:「看著值錢唄。」
「若是為了錢,便不會在頭一回拒絕我的金葉子,哪裡犯得著要個不知真假,還要去當鋪換置的手串?」祝箏淡淡一笑,「除非,紅雀姑娘一眼看出了我這是個禦貢的成色。」
她頓了頓,繼續問道,「這手串是要作信物,向你的樓主稟報來了位難纏的客人吧?」
紅雀坐直了身子,勉強笑笑,「紅雀聽不懂姑娘在說什麼。」
「聽不聽得懂不重要。」祝箏神情嚴肅,「想必紅雀姑娘已經對我諸多猜測,不妨想想看,若你猜的對,你們樓主有沒有興趣見見我?」
祝箏把手串重新帶回手腕上,拿袖子蓋好,「紅雀姑娘,我救過你一命,今天就在此挾恩圖報,麻煩你去告訴你們樓主,祝家四小姐要見他。」
紅雀聽見她自報家門,臉色變幻了片刻,終是頷首道,「祝姑娘在此稍候,我會替你去問問。」
連天的陰霾似乎終於有了絲裂縫,祝箏滿懷期望地等著見這個故弄玄虛的樓主。
這一等,竟等到了近正午。
沒等到紅雀回來,卻等來了鳴翠。
「小姐。」她跑的氣喘籲籲,神情緊張地稟報,「奴婢按照您的吩咐,在府門處等著,三小姐剛剛已經回府了,看樣子,怕是出了什麼事……」
祝箏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府,四處找不到祝清,最後直奔了祝家祠塔。
祠塔位於後園的小高坡上,環境清幽,門上的鎖早被小時候的祝箏找到了撬開的法子。
因為祖母從沒想過她們有膽子闖進這兒,這個燈下黑一般的地方,從小便似火她們姊妹最隱蔽的避風港。
這也是她們為數不多的,真切感受到列祖列宗庇佑的時刻。
祠塔頂閣的門沒關嚴,祝箏隔著虛掩的門縫,看到祝清抱著膝坐在窗沿邊上,小小的身影縮成了一團。
「阿姐。」祝箏喚了一聲。
祝清似乎沒聽到。
「阿姐…….」祝箏略提了聲音。
祝清回魂般地看過來,眼神空洞洞的。
祝箏一愣,「我能進來嗎?」
祝清扯開蒼白的唇,試圖露出一個笑來,可是比哭還難看。
「箏兒,你來了。」
祝箏心頭爬上不祥的預感,強作鎮定地推開門,走近她坐下,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
祝清又看向窗外,語氣平的毫無起伏,「就是有點不舒服,可能是病了吧……」
「不想面對的時候,就裝病吧。」
這招還是阿姐以前教給她的。
祝箏沉默了好一會兒,從身上掏出個字條,「阿姐認得這個字跡嗎?」
祝清看清字條上的字,臉色忽地一暗,「你從哪兒來的?」
這番反應,幾乎已經讓祝箏篤定了自己的猜測。
這幾日祝箏翻來覆去地思忖,那個特意留下字條引她去金香樓的人,究竟是誰?前世今生種種,都在腦中一一閃過,卻還是毫無頭緒。
直到一日,她教鳴翠學寫她名字。
鳴翠好不容易學會,無心地說了一句,「這個字兒我記住了,前是口,後是鳥。」
那一刻,祝箏忽然福至心靈,扔下筆立刻從妝奩中翻出了那張困擾了好幾個日夜的字條。
「防前穩後」,是為「隱」。
「寫這張字條的人,有意將我帶到了金香樓。」祝箏神情決然,破釜沉舟一般地開了口,「金香樓主,就是那個消失不見的阿隱公子,對嗎?」
捏著那張字條的祝清臉色煞白,並未一口否認,反問道,「你同他見過了?」
「…..」
「箏兒,回答我。」
「他帶了幕籬遮著,我沒見到他的樣子。」
祝清顫抖著從窗沿上站起身,卻腿軟跌倒在地,祝箏連忙去扶她,卻被她抓住了手臂。
「不要再去金香樓,算姐姐求你。」
很少見到祝清心緒起伏這樣大,她的聲音帶著淚意,「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,與你沒有關係。」
「你們之間有什麼事?」祝箏被姐姐不成調的話念的眼眶發酸,幾乎是哀求般開口,「阿姐,為什麼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……」
話還沒說完……模糊淚光中,祝箏瞧見阿姐頸側上若隱若現著一道長長的紅痕,看起來像是被指尖掐出來的痕迹。
轉念間想到發生了什麼,祝箏如墜冰窟,整個人僵在原地。
祝清發覺她的僵硬,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,臉色又慢慢灰暗下來。
「箏兒,你先出去。」
祝箏不肯動。
「以後。」祝清的聲音很輕,透著陌生的平靜之感,「姐姐會把一切都告訴你。」
祝箏:「我若是現在就想知道呢……」
「對不起。」祝清神情哀戚,緩緩搖了搖頭,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,箏兒信不信我?」
祝清脾性淑和,卻不是真的泥捏成的,她們是親姐妹,最是明白彼此的骨子裡的韌和倔,不願開口的時候,任憑誰也逼不出半個字來。
此時阿姐寂無的眼神裡有股決絕,和祝箏每日在鏡子中看到的自己並無不同。
半晌,祝箏咬牙,終是點了點頭,「我信,永遠會信。」
「好箏兒……」祝清微微緩和了神色,「我想自己待一會兒,你去祖母那兒替我遮掩幾句,好嗎?」
祝箏答應了。
推門出來,外頭已近傍晚,東天弦月初升。
天際現出模糊的灰,和京城的盡頭的混沌正緩緩合在一起。
祠塔之上,祝箏憑欄遠望,天心中一片雜草叢生,不知她和姐姐的下一步落在何處。
無意中撫到腕上的涼意,祝箏低頭,看向那圈皿紅的手串,不由想起了太傅大人那雙琥珀色的眼睛,總是讓人忍不住想到寧靜的記憶。
譬如湖泊,譬如月光,譬如暮色蒼茫的遠方。
恰如眼下一般,寂靜無聲。
以前祝箏總是好奇,為什麼盛京城會這麼小,小到她覺得稀奇,不論走到哪兒都能撞見容衍。
而今他不在的盛京城,忽而顯得如此的偌大。
一眼望去,隻覺得靜謐又冷盪,無邊亦無垠,彷彿正將身處之中的一切靜靜吞噬個乾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