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3章 雪中火葬場(二)
「別喝了。」
高大的男人背著光,面部輪廓被光影揉得模糊,隻顯露出一雙噙著沉洌的鳳眸。
沅淺另一隻手托著下巴,就那麼好整以暇的半撩著眼皮,聲音透著玩世不恭的倦懶,「這位先生,沒人教過你,對一位女士動手動腳很不禮貌嗎?」
夜靳深指節發白,卻沒有將壓迫力傳到她的手腕上,隻是虛虛的環著。
挺拔的身形如一株屹立在雪山之巔的雪松。
調酒師見氛圍不對,眉頭擰起。
他剛才因女孩精湛的技巧很有好感,過來找事的男人氣場太強,一看就是不容易對付,相比之下,纖瘦的女孩很容易吃虧。
他湊近了沅淺,「這位小姐,要不要幫你叫保安?」
沅淺手腕一甩,輕輕鬆鬆掙脫開男人的桎梏,嗤笑一聲,「不用了,不過是個喝醉了酒的陌生人罷了。」
陌生人。
震耳的音樂聲,男女調笑聲……周遭的環境逐漸遠去,徒留下神經麻木的他站在原地。
他從未覺得這三字如此刺耳。
尤其是從她的口中吐出來時,那一瞬間,他兇腔都空了,隻剩下了細細密密的疼。
疼的他費勁擡起眼皮,卻隻能默默看著女孩離去的背影。
沅淺冷笑一聲,不再看僵硬如石雕般的男人一眼。
她拍了拍賀千鈺的肩膀,放緩了聲音,「走,咱們回家。」
夜靳深下意識想伸手拉住她。
別……走……
然而還沒觸及到女孩的衣角,斜刺裡伸過來一隻手,將他大力拍開。
賀千鈺側身,擋在兩人中間。
洶湧膠著的敵意在對視間炸開,波及到調酒師那裡,險些沒有拿穩酒杯。
這是鬧哪一出?
前男友跟現男友見面?
還是大型捉姦現場?
「滾開。」
夜靳深臉色黑沉,山雨欲來風滿樓,威壓凝烈。
他這一生隻會跟一個人低頭,眼下根本不把這毛頭小子放在眼裡。
即使賀千鈺佔據了她三年記憶。
即使她對賀千鈺態度明顯溫柔。
賀千鈺腳步不動,針鋒相對。
眼下夜靳深在他眼裡不單單是情敵那麼簡單,甚至很有可能是至死方休的仇人。
畢竟,他父親賀振雄在西南做卧底的那段時間,確實跟夜靳深有過聯繫。
三人本就面貌不俗,此時糾纏不休,已經引起了周遭人的注意。
沅淺不耐煩的搓了搓指尖,「你走不走?」
這話是對賀千鈺說得。
其中的熟稔誰都能聽得出來。
夜靳深眼神下意識追隨著女孩而去。
而她從始至終,都未回頭……
調酒師收拾著殘局,目光落在直挺挺站在原地無聲無息的男人。
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,他總覺得氣場極強的男人此時就跟被全世界拋棄了似的,無助惶恐失落種種本不應該跟他聯繫起來的情緒,彷彿隨著女孩離開,如泰山般壓覆在身上。
沉重到,讓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動容。
他邊收拾著托盤,邊小聲嘀咕,「惹女孩子生氣了就要哄啊,你不去哄,她怎麼知道你的愧疚。
好女怕纏郎,死纏爛打唄。要不然真等她跟別人好了,哭都來不及……」
走出電梯口,來到地下停車場,一股冷風瞬間激得沅淺打了個寒顫,一冷又一暖,她擡頭往上看,原來是賀千鈺脫下風衣披到了她身上。
看著隻穿著單薄毛衣的青年,沅淺要把衣服脫下來給他。
賀千鈺快走幾步來到車旁邊,打開車門,笑著催促,「可不敢再讓你凍著了,等會有暴雪冰雹天氣,我們還是快回去吧。」
三年前,兩人剛剛離開,一場風寒險些要了她的命,從那往後,賀千鈺就把她的冷暖問題放到了極其重要地位。
沅淺懨懨的提不起來精神,表情寡淡極了,不想再跟他因為這一點小事糾纏浪費時間。
反正她也覺得很冷,從內到外的冷。
從未有這麼冷過。
現在的她隻想回家上床躺著,什麼都不想,什麼都不做。
賀千鈺看著沅淺捏著風衣鑽進車裡,護著她的頭頂防止她撞頭,不經意間一回身時,發現了正站在電梯口,遙遙眺望這邊的夜靳深。
他就那麼平靜的望著這個方向,似乎毫無波瀾。
但身為男人,賀千鈺清楚的明白,他眸底噙著的光,絕對不像他表面上那麼禁慾淡定。
賀千鈺沒有做出什麼表情,進了駕駛座。
讓他以勝利者的姿態,投去居高臨下的得意眼神,未免太過卑劣。
沅淺整個人都縮在車後座裡,吸了吸鼻子,「能再把暖氣開大點嗎?」
似乎被冰冷的空氣刺激的嗓子難受,她說話時黏黏糊糊的,有點幹啞。
「好。」
賀千鈺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她。
其實他早已經把暖氣開到最大了。
隻穿著薄毛衣的他,額頭都覆上了一層薄汗。
而女孩渾然不覺似的,蓋著他的風衣,隻露出一顆烏黑的腦袋。
恐怕不是身體冷,而是心冷。
賀千鈺收回視線,一側眸時,眸底漫上冷意。
身後那輛越野車已經跟了一路,從出了停車場,就不遠不近的隨著。
「我們被跟蹤了。」
「甩了就是。」
沅淺回答的漫不經心,賀千鈺甩不開的人恐怕一雙手就能數的過來。
賀千鈺沒有說話,唇線很用力的收緊。
沅淺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,往後一眼看到越野車,小臉蹭了蹭風衣,察覺到異樣的氣息時,陡然一愣,不太適應的將領子往下拽了拽。
「賀千鈺。」
半張臉埋在陰影中的女孩突然開口。
「指使王富貴欺辱瑜霖凱的人,你知道是誰嗎?」
賀千鈺仍然保持沉默,隻是攥著方向盤的手指收緊了幾分。
空氣一時陷入死寂。
好半響,才響起沅淺的聲音。
「王富貴的妻子給我看了一段視頻,事發後,王富貴給一個男人打電話,開口稱呼深爺……」
偌大的津城,試問還有誰敢自稱深爺?
賀千鈺踩著油門的腳尖用力,用力,不斷的用力,車速飈到不可思議,在馬達嗡鳴中,突然傳來一陣催命似的鳴笛喇叭聲。
賀千鈺理智回籠,越野車為了提醒,甚至快要咬到車尾。
「隻要你說放過他,我就絕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。」
被酒精熏染的昏昏欲睡的沅淺突然聽到了這句話。
她一個激靈,醒了,在後視鏡中,跟青年對視。
他目光中滿是決絕。
彷彿隻要她開口,他絕不會有一絲怨言。
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