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夫人目光幽幽,半晌才開口回答容晚玉的問詢。
「我也不確定,不過,幾個月前,舟兒在祠堂和他母親大吵一架,之後兩人便再沒說過話。」
此事事關侯府皿脈,老夫人從知道鍾衍舟非大兒子的皿脈至今,心中也難消芥蒂。
但多年的養育之情,也讓老夫人無法將鍾衍舟視為陌生人。
「其實......你三舅舅已經找到了當年給康氏接生的穩婆。」
容晚玉聞言一愣,似乎察覺到了外祖母的動容和不忍。
當初康氏早產才生下了表哥,但容晚玉和外祖母知曉內情後,便不難推測出,鍾衍舟並非早產,而是足月而生。
負責接生的穩婆,是外祖母特地尋來的京都名手。
以她豐富的接生經驗,自然能辨別出康氏到底是早產還是足月生產。
當年穩婆給康氏接生後,沒過一個月,便舉家搬離了京都。
過了二十年,鍾無歧此時去尋那穩婆,確實費了不少功夫。
容晚玉一直擔心,以田首輔的性子,會將人滅口,沒想到三舅舅竟然將人找到了。
「祖母,你是不是想繼續將此事瞞下去?」容晚玉輕聲問道。
有人證在手,便是不能立即指認康氏和田首輔的姦情,也至少能肅清侯府皿脈。
但外祖母非但沒有,還願意幫表哥繼續操持婚事,可見依舊將鍾衍舟當作自己的孫兒。
「人心是肉長的,舟兒還這麼小的時候,我便和家中女眷一起照顧著他。」外祖母伸出手比劃了一下,彷彿抱著那個年幼的鐘衍舟。
眼角的皺紋都透露出慈祥的氣息。
「此事,到底是一樁天大的醜聞。若公之於天下,不僅是對康氏的懲戒,更會讓舟兒再無顏面立身。」
怨與恨是有的,可愛與憐比怨恨更深。
老夫人微微合目,眼眶濕潤,再睜眼,隻餘下了堅定。
「康氏若知道悔過,如此一生便也罷了。若她膽敢再有任何歪心思,便是不顧和舟兒的祖孫情分,我也會讓她付出代價。」
祖孫二人談到夜深,也算對此事有了一個共識。
次日,容晚玉起床時,祖母已經帶著表哥前往國公府提親。
上官氏則來陪容晚玉用早膳。
「今日特地讓廚房做了魚片粥,你愛吃這個,我都記著呢。」
上官氏一邊說笑,一邊親手舀了一碗粥放在容晚玉的面前。
容晚玉謝過了上官氏,小口小口地喝起粥來,帶著暖意的食物入肚,讓她昨夜難寐的疲倦都消散了幾分。
「今日,本說好了,大嫂和母親一同去國公府,給舟兒提親。可臨了,大嫂說自己身子不適,又不去了。」
上官氏提起這件事,臉上的擔憂溢於言表,「晚丫頭你是大夫,要不一會兒,你去看看你大舅母,我總覺得她像是病了。昨日挽住她的胳膊,瘦得驚人。」
容晚玉攪動著碗中的魚片粥,露出了為難的神色,「二舅母,隻怕大舅母真病了,也不會想讓我去給她看病的。」
見容晚玉略露尷尬,上官氏才想起來之前似乎她和大嫂起過衝突。
具體何事上官氏也不知道,但以容晚玉的性子,如今提起都還如此模樣,隻怕是結怨頗深了。
「是二舅母多事了,說了讓你為難的話。」上官氏見狀立刻收回原話,沖容晚玉賠了個不是。
「你大舅母其實就是人擰巴了些,這心不壞的。」
自己和康氏結怨的內情,容晚玉也不便細說,便隻是好脾氣地笑了笑。
「二舅母若實在不放心,一會兒我開個養身的方子,二舅母可以自己的名義送去給大舅母試試。」
昨日一眼,不僅上官氏看出來了康氏身體的異樣,容晚玉這個大夫更看出來了她的不適。
面色枯槁,是心力交瘁之象,隻怕是心病難醫。
容晚玉在侯府沒有逗留太久,和上官氏用完早膳,便乘車回了容府。
她的馬車剛停靠在容府門口,便看見下人從側門趕了一輛馬車出來。
「誰要出府?」容晚玉下了馬車,隨口問了一句。
趕車的車夫見是大小姐,立刻勒住馬,向容晚玉請安。
馬車內伸出一隻白凈的手,撩開簾子,本有些不耐煩的神色,看見是容晚玉時凝固一瞬。
「妹妹見過長姐。」
車內坐的是容沁玉,垂目向容晚玉問好,卻並沒有下馬車的打算。
觀其衣著服飾,皆是簇新,且十分貴重。
「妹妹趕著入宮向貴妃娘娘請安,不便下車耽擱時辰,還請長姐見諒。」
聽見容沁玉難掩得意的話,容晚玉神色莫辨,也沒生氣,反而讓人先把路讓了出來。
「入宮要緊,妹妹去吧。」
許是容沁玉打心底裡也不敢耽擱時辰,沒再和容晚玉搭話,撂下簾子,便催促著車夫趕緊離開。
回了玉雨苑,婢女們,則七嘴八舌的,將昨夜容府發生的事,盡數告知了容晚玉。
「主君一回到府裡,便將二小姐帶去了祠堂,罰她跪了一整夜呢。」知琴先開口,言語中不乏有取笑之意。
知棋則探聽得更多一些,還特地買通了在祠堂打掃的下人。
「聽說,主君責罰二小姐的罪名是不守家規,具體為何也沒說,把主君氣得夠嗆。」
「還有一事。」佩兒本就一直奉命盯梢容沁玉,打聽隱秘消息的功夫更是難得。
「聽說昨夜主君去了碧絲院,還咒罵了蕭姨娘,說她上樑不正下樑歪。」
聽了婢女們的回話,容晚玉隻是笑了一聲,「那昨夜父親可是夠忙的。」
沒過一會兒,赤霄來傳話,說鍾宜沛要見容晚玉。
容晚玉知曉小姨是關心昨夜自己留宿侯府的事,便跟著赤霄去了碧桐院,將表哥和趙雅茹的婚事告知了小姨。
「按時辰,再過一會兒,祖母和表哥應該就要回府了。定會派人來知會我一聲結果的。」
鍾宜沛也沒想到,一夜之後,自家大侄子竟就要訂婚了,感嘆連連。
「真是時運難料,單論這樁婚事,倒是極好的。」
兩人正說著話,下人忽然來報,說是侯府的人,傳來了口信。
隻有短短兩個字,「成了。」